本帖最后由 Bruckner8 于 2022-8-19 10:10 编辑
波格莱里奇被中国的乐迷亲切地称呼为波哥,是至今依然活跃在业内的“钢琴鬼才”。 他的演奏不拘一格,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节奏慢、力度强,每次演奏都能弹出“史诗般”饱满的情绪。 这一方面让他被传统的保守派所不容,认为他的弹奏是“离经叛道”,甚至因此在当年的肖邦大奖赛上被评委们认为是乱弹琴而遭到淘汰;另一方面,很多人从他的音乐里得到了共鸣,认为他是非常擅长个人情绪表达的天才。 他把勃拉姆斯的经典作品弹奏出了全新的感觉,在完整的结构之下,我们可以听到新的主题,新的动机。让人们对勃拉姆斯经典的曲子产生了新鲜感,赋予了音乐新的生命力。 这是波格莱里奇与勃拉姆斯横跨100多年的相遇与交流。 跨越时空的相交 勃拉姆斯,生于1833年。 波格莱里奇,生于1958年。 相隔着125年的岁月,两人身上却有着许多相似经历。 很多学音乐的人提起勃拉姆斯,第一反应都是这个胡子大叔。 而波哥如今留着光头,被乐迷戏称为“钢琴伏地魔”。 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年轻的时候,他们都曾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翩翩少年。 ▲左为勃拉姆斯;右为波格莱里奇 这两位伟大音乐人最大的相似经历,是发生在他们身上忠贞、痴情而又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他们都曾在年轻时,深爱上一位比自己年长的女钢琴家。 勃拉姆斯爱上的是自己的师母克拉拉。 舒曼、克拉拉与勃拉姆斯,这段音乐史上著名的三角恋,很多人应该都听说过。 ▲讲述舒曼与克拉拉爱情婚姻故事的电影《梦幻曲》中,三人一起出现的画面 克拉拉出身音乐世家,也是一名优秀而有天赋的钢琴家。即使时隔百年,我们依然能从照片中读出克拉拉的美丽与聪慧。 而舒曼是克拉拉父亲的学生,尽管当时他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作曲家。但两人的爱情,还是经历了父亲的严重阻挠。历经波折,排除万难才走到一起。 在嫁给舒曼之后,克拉拉渐渐把重心倾向了家庭,照顾丈夫和孩子。 ▲舒曼和克拉拉 勃拉姆斯是舒曼的学生。1853年,20岁的勃拉姆斯在舒曼的家中见到了34岁的克拉拉。 他被舒曼邀请来做客,席间弹奏了一首自创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舒曼惊叹于勃拉姆斯的才华,同时唤来克拉拉一起听。就是在克拉拉出现的那一瞬间,勃拉姆斯对她一见钟情。 这样的美貌,这样的气质,再加上一流的音乐才华,克拉拉在当时的勃拉姆斯心中,是闪耀的女神般的存在。 他的爱来得波涛汹涌,最终却只能是寂静的,沉默的。毕竟他爱上的是自己的师母,而老师舒曼,对他有知遇之恩。 不久后,舒曼因精神疾病入院,勃拉姆斯陪在克拉拉身边帮她一起照顾舒曼和孩子们。三年后,舒曼因病去世。朝夕相处的陪伴让勃拉姆斯对克拉拉的爱日益加深,但他深知这是自己敬重的老师的妻子,用理智压抑住了这段深厚的感情。 舒曼离世后,勃拉姆斯选择离开克拉拉所在的城市,却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克拉拉的生活,以“最亲密的朋友”的身份,在物质和情感上不断给予她帮助和支持。 那段艰难的岁月里,勃拉姆斯的深情付出成为了克拉拉生活里唯一的安慰。他们互相通信,互相鼓舞。成为精神上的挚友,却最终没有越雷池半步。 最终,当勃拉姆斯功成名就,他也依然对这段爱情葆有最大的忠贞。他一生未婚,没有任何桃色新闻,心里惦念的人只有克拉拉。他将自己炙热的表白写进未寄出的信里,写进悲伤而优美的音乐里。 克拉拉,我亲爱的克拉拉……我在对你的爱中,体会到了至上的幸福和安宁。每一刻,我都比上一刻更想念你,在这种渴望之中,最多的是欣悦的心情。就是这样。即使我对这种感情已经了然,但是我从未感受过此时这样的温暖。 ▲勃拉姆斯写给克拉拉的信件 1896年,77岁的克拉拉因病去世。 同样到了迟暮之年的勃拉姆斯收到消息后掩面痛哭,他颤颤巍巍到车站赶去法兰克福的火车。结果因为太过悲痛,坐反了方向,最终错过了他挚爱一生的克拉拉的葬礼。 仅仅11个月之后,勃拉姆斯也在悲伤中与世长辞。 勃拉姆斯与克拉拉的故事,终究以错过开始,也以遗憾结束。 比起勃拉姆斯对克拉拉的爱而不得,波格莱里奇爱情故事的开头其实是圆满的。 波格莱里奇与他的老师凯泽拉杰,相识于美好的十八岁。 当时的波格莱里奇就读于莫斯科音乐学院,才华横溢、年轻气盛,整个人身上满溢着叛逆与不羁。 再加上如雕塑般深邃的五官,帅气逼人,身边自然围绕着不少爱慕者。 然而正如他不同寻常的个性,他最终迷恋上了比自己大21岁的老师凯泽拉杰。 在一次宴会中,他在钢琴上随意弹奏着曲子。凯泽拉杰出现在身后,低声说:你试试这样弹,那边的姿势可以改变一下。 就是这个极小的细节,桀骜不驯的少年迎来了自己的爱情。 凯泽拉杰是当时莫斯科著名的钢琴教师,在音乐上也有不凡的造诣。 她在教波格莱里奇弹琴的过程中,几乎重塑了他的技巧和整个音乐观。在凯泽拉杰的帮助下,波格莱里奇演奏水平逐步提升,接连拿下意大利卡萨格兰德钢琴大赛首奖、蒙特利尔国际音乐大赛首奖。 声名鹊起的波哥瞬间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 但在他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凯泽拉杰懂得他音乐里的情感表达,他们是真正的知音。 毕业之后,波格莱里奇以与家里人断绝关系为代价,向年长自己21岁的凯泽拉杰求婚了。而凯泽拉杰不顾世俗的阻拦,与分居多年的科学家丈夫离婚,带着13岁的女儿,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 在他们后来十几年的婚姻中,波哥从未提及过任何凯泽拉杰的不好,每每说起来,都是夸奖与赞赏。与此同时,波哥因为强烈的个人风格而受到外界非议时,凯泽拉杰也是最理解最支持他的人。 如果美好能持续到最后,大概故事也没有那么值得记录了。 波哥与凯泽拉杰的爱情同样是以悲痛结束,而这种悲情与人类完全无力阻挡的死亡有关。 1996年,59岁的凯泽拉杰因肝癌去世,据说,在临死之前两人深情吻别,凯泽拉杰喷涌而出的鲜血染到他的头发上。悲伤过度的波哥,舍不得洗掉爱人留给自己的最后印记,顶着血渍生活了多日。 妻子去世时,波哥年仅38岁,却完全丧失了生活的动力。他卖掉房子,隐居瑞士,除了零星的公益演出,几乎告别了舞台。 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在八年之后的2004年。他剃掉了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发福、苍老了很多,那个阳光、倔强、傲气十足的少年,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但一听他的音乐演奏,我们就知道,他只是把那个叛逆而独特的自己,藏在了内心深处。 他依旧用自己独特的个人风格演奏贝多芬、演奏拉赫玛尼诺夫,演奏跟自己一样失去了一生挚爱的勃拉姆斯。 “时而温柔而破碎,时而挣扎而凶残”。 业界依然还有声音批判他把音乐扭曲得面目全非,但是都无所谓了,那个最懂他的人已经离开,他只能在古往今来的乐曲里找知己。 也许,如果生在同一个时代,勃拉姆斯和波格莱里奇两个浪漫而悲伤的男人会成为互相抚慰的好朋友吧,彼此懂得、彼此宽慰,一同用音乐来抒发内心的失意。 就像如今的波格莱里奇在诠释勃拉姆斯的作品时,用左右手的错落创造出新的动机,挖掘出勃拉姆斯音乐的层次感,每一个音符也都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用自己的表达方式弹奏着勃拉姆斯的曲子,正如听着勃拉姆斯的诉说,也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伤痛为艺术注入灵魂 从古至今,爱情是艺术永恒的主题。从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到肖邦的《离别圆舞曲》,很多经典的音乐作品都与爱情有关。 WaltzNo.9inA-FlatMajor,Op.69No.1"Farewell"(降A大调第九号圆舞曲,作品69第1首“离别”)jeanmarcluisada - ChopinWaltzes,ChamberMusic(肖邦圆舞曲,室内乐作品) 可在所有关于爱情的作品里,爱而不得的伤痛往往有着更动人心魄的震撼力。 勃拉姆斯曾说:我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正是有他对克拉拉隐忍的爱,与最终的爱而不得,才有了历经二十年的创作,集“爱的美好纪念与爱的痛苦结晶”于一身的《C小调钢琴四重奏》。 从波格来里奇复出后的演奏作品里,我们能明显听出来更浓烈的情感,那是对逝去爱人的无尽思念。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们不歌颂伤痛,但感谢爱情的伤痛让人类滋生出丰富的情绪、情感,让真正的艺术家,在伤痛上种出花朵。 如果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那么艺术大概是能最大可能地将人类悲喜连接的东西了。 那是因为艺术家们将自己的伤痛浇筑成“花”,同时注入震人心魄的情绪,让我们普通人在欣赏时可以为之一振,感同身受。 这就是艺术的价值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