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Shihab大人架到

silence

    当艺术的人到了北欧，他不先锋不成活。
    北方的斯堪迪纳维亚虽然寒冷，但是一点也不肃杀。挪威盛产最新鲜的海鱼，它还有着深青色的、传说居住着无数精灵的广袤森林；瑞典人博格曼克制而压抑的表达多少有些艰深，但镜头中铺满金黄落叶的桦树林总让人嗅到安详；芬兰大大小小的湖泊，则是地球最水蓝的眸子。
    古代维京人操纵着捕鲸船，把宽广的波罗的海、北海联成一片。从斯堪迪纳维亚到冰岛、丹麦、德意志东北低地，瑰丽凄美的奥丁神话刺激了一代又一代海盗的文艺 子孙。
   北欧的艺术作品，或多或少都有一支须根扎在神话这一亩田地。
北欧神话中的神祗多有着人的爱恨和天性的缺点。强悍、勇猛、精进是男神的标志，主神奥丁曾经为了得到神枪而受倒掉九日之苦，为饮到圣泉之水获得智慧而自挖右眼，战神提尔则是个只有一只胳膊的慈悲的神。许是得受了寒冷和大海的磨砺而后馈赠，“北欧海盗”骁勇而不鲁莽，探索的精神长在骨髓里，他们的后代摆弄起死亡音乐和Dark Wave，让全世界瞪大了眼睛。

   Shihab同志是土生美国人。在新大陆长到40岁，去国不怀乡，走到那个半岛，就长久住下了。
   我要讲sahib shihab，也是要讲千万被束缚和被困扰的人的故事。
千万被束缚与困扰的人中，有六个平均每周会与我吃一顿饭，喝三瓶酒。
2001年到2004年几年间，他们陆续从大学毕业。内心清涩，外表刚强。
   每一个都不算踌躇满志。
   饭局的话题大致是媒体圈的野史、导演的八卦、跳槽和致富。几杯之后，就会有人讲成功者的故事，试图说服其他人一切都会有的，终究会有的，然后叹息；于是下一个接过话题，讲一个白手起家者的故事，试图说服这位叹息的老兄，可是通常故事没有讲完就开始唏嘘，等着被再下一位鼓励。
   这个冬天最冷的时间就要过去了，天桥上拉自制二胡的老人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个冬季。再过些日子，河面就该破冰，夜里走过，能听到“咔咔”的声音。田间水际会长出嫩绿的荠菜来，桃花水涨，燕子衔泥。

   快乐都一样，烦恼有千般。
   天生拥有美利坚合美利坚合众国永久居留权的shahib同志长了黑色的皮肤。全世界集体疯狂的20世纪60年代，非洲裔美国人的后代们在盎格鲁-萨克逊人统治的全世界现代文明最发达的国度操起了争取基本人权的枪。
   “我想远离那些偏见，它们让我感到乏力。”1963年，shihab接受down beat杂志记者jack lind的参访时说。这一年，他参加的quincy jones的音乐会“free and easy”因为缺少关注走到了尽头，于是他便在斯堪的纳维亚住下，往返于瑞典和丹麦之间。
    与众多20年代出生的爵士乐手一样，他跟过fletcher Henderson, 从charlie parker那里汲取过许多养分。但是给他烙上最深印记的并非这些人，也不是他曾经学习过的波士顿音乐学院和朱丽亚德音乐学院，而是戴小帽子的钢琴怪人MONK。
1947至1951四年，他追随MONK，出现在现在常被提起的round about midnight’的原始版本录音里。
   Shihab这张集合了当时丹麦最好乐手的现场录音挥洒恣肆，是hard bop里的先锋。吉他手ole molin有着多年的录音室和电影配乐经验，这是个有感觉得人，他在适宜的时候款款从长笛与短号的solo间滑入，也会用几个恰到好处的和弦坚定主奏乐器的方向。Ole molin有GRANT GREEN的感觉。

   shihab的乐手里有两个不凡的年轻人：短号手allan botschinsky和贝斯手niles-henning orsted Pedersen。前者20出头，后者刚刚17，在这张唱片录制的前后两年，两人分别获得“丹麦年度爵士音乐家”头衔。Allan出身音乐世家，父亲是巴松演奏家，其卓越的音乐才能可以算是路径依赖理论在社会学上的一个正面案例。  N.O.Pederson 14岁已经是丹麦爵士音乐圈里的红人，即便如此，听过他在这张唱片里的篇章，我仍不敢相信这些出自17岁的少年之手。
   Shihab无疑是以创造者的角色出现的。虽然是吹管乐手，但他走着monk式的步伐。Monk是大肚子的舞蹈者，跳着奇怪的舞步，是交际人士眼中的异端；Shihab是漂浮着的逃避者，浸泡在蒙马特咖啡浓酽的酒色灯光里，只有在哥本哈根港口美国邮轮的汽笛声响起时停顿一下欢愉。写到这里，我想起张献民在章明的片子《巫山云雨》中饰演的航运工人。他孤零零住在巫峡里的一个航运站，工作是每天升降信号旗，报告上下游来船。夏末的巫峡傍晚，暑气早没了威力，在江水洄转的砂石滩边抬头眺望，黛色山影与蔚红色的云霞映着不见底的黑，孤独得很有些豪气。“金光菊与女贞子的洪流，正煽动新的背叛，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苦一晚。”多愁的女诗人在神女峰下收回挥动的白手帕，抽身回到船舱写下这些话。
   是否会有一件我们都不以为意的人或事，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击中你心里最不设防的那一点？许是港口轮船的汽笛，天气预报里大雨将至的消息，或神女峰下众人溢着笑容的脸庞。

   这张黑狮发行的唱片名叫conversations，对话。是谁和谁的对话？Mr.Shihab with Mr.Shihab。在sony发行的古尔德弹奏布拉姆斯10首间奏曲与4首叙事曲唱片内页，评论家michael stegemann模仿古尔德作了一篇文，叫古尔德采访古尔德，我想大概是因为stegemann先生深知只有古尔德自己才能讲述他自己与布拉姆斯。另一个有意思的对话发生在《魔鬼夜访钱钟书》的时候，自打读过这篇文章之后，我总盼望着我的魔鬼在钟敲十二下时来临。
   只有自己才会明白自己，可能吧。
   Shihab大人1989年逝于田纳西州，享年64岁。
   从此不再被困扰。